1998年夏天,一个外表黑瘦的小女孩站在血站门口苦苦哀求着医生,固执地伸出手臂请求医生让她卖血,她看起来营养不良,整个人似乎都没有力气,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又黑又亮。 最终她攥着抽了300CC血换来的钱,走向邮局,准备寄给在部队的四哥。当时天闷气热,地面被阳光晒得反射出刺眼的白光,女孩有些睁不开眼,脑中也一阵阵的晕眩,只是按照印象中的方向缓慢地走着。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嘈杂声,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一个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了地上。瞬间,地上印出大片大片的鲜血,她的嘴中也不出控制的吐着血,眼睛涣散的看向天空,但是手却还紧紧的攥住衣兜,直至没有呼吸。 女孩是申春玲,她这一年才16岁,死后继父与哥哥为她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葬礼,全村老少都身披黑纱为她送行,而故事的开始还要从4年前说起。 1994年6月,生活在山东菏泽龙堌集的申春玲失去父亲,她的母亲带着自己与弟弟生活艰难,便来到了嘉祥县后申庄,嫁给了一个为人老实早年丧妻的木匠申树平。 申树平本来要养七十多岁的老父母和正在读书的四个儿子,过得虽然不算富裕,但是生活不成问题,在申春玲一家三口来之后,家中就显得拥挤了一些。 不过申树平的做木工的手艺非常好,在镇上相当有名,因此养活这一家十口人,虽然辛苦一些,但是能填饱大家的肚子。申春玲刚来时有些拘谨,事事都小心翼翼,唯恐惹得别人不开心。 相处了几天她发现自己多虑了,继父温和亲切,待她如同亲生女儿,爷爷奶奶慈祥和善,常拿些甜食给她吃。除了在西安交通大学读书的大哥还没见过,另外三个哥哥也都很喜欢她,总会热情地喊她小铃铛。 作为这个家中唯一的女孩,申春玲可以说是相当受宠了。最让申春玲感动的是,继父还非常关心她的学业,得知她因为亲生父亲去世,家中无法负担她读书,因此辍学许久,便默默地找好学校,为申春玲交上学费,让她重新进入学校。 现在家中十口人,除了申春玲的小弟弟还未上学,有一半人都需要读书,剩下的只是老幼妇孺,家庭的重担都压在了申树平身上。 为了赚足够的钱,他只能尽量多地接些手工活,空闲时就跟着村里的人干点建筑工地的零活,每天回来都是深夜。申春玲既感动又内疚,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,像大哥一样,考上一所好大学。 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,会跟着几个哥哥帮继父扛木头、锯木断、打扫卫生、就连家人换下的衣服她也总能及时清洗干净。 这些杂事也没影响申春玲的学习成绩,只过了一个学期,她就跟上了教学进度,在期末考试中获得了第三名的成绩。 这可把申树平高兴坏了,他活那么大岁数还没个贴心的女儿,申春玲的懂事和优秀让他无比自豪,遇见邻居也不再提家中的几个儿子了,反而句句离不开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女儿,表示自己:“这辈子值了,有这么一个好闺女!” 申春玲对于现在的生活也很知足,她不觉得自己辛苦,只想快点长大,有能力让家人过上轻松点的生活。 然而这种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,她的继父在工地上出现意外,干活时不幸从三楼摔了下去,虽然保住了一条命,却失去了行动能力。 而且治疗费用庞大,建筑工地只赔偿了很少一部分,此后的费用都是申家自己垫付,为此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。申树平的倒下,也代表着一家人没有了经济来源。二儿子申建军主动担起养家的重任,表示自己要辍学打工。 申树平铁青着脸,言辞拒绝了他的想法,因为他和老三马上就要高考了,而且成绩十分优秀,他不忍心儿子因为自己放弃前途。紧接着老三老四也站出来决定辍学。三人争执不下,各有各的理由,连申树平都插不进去话。 这时一道青涩的女声响起:“哥哥们不要争了,你们放心学读书,我不去学校了,在家中会和妈妈一起撑起这个家。” 申春玲不想看到继父为难,主动提起辍学,她觉得自己已经捡来了半年的读书机会,是时候报答继父了。母亲没有讲话摸了摸她的头发,爷爷奶奶心疼地拉着申春玲的小手抹眼泪。 继父通红了眼眶,然后也落下了泪,内疚地说:“玲儿,爹对不住你,你的几个哥哥读了这么多年书,现在放弃可惜了,只能委屈你了......” 申春玲摇了摇头说不委屈,四个哥哥则围在春玲的旁边称以后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,都会铭记小妹的恩情,然后加倍进行偿还。 然而不幸尚未结束,医生表示申树平极有可能终身瘫痪,无法恢复。这让春玲的母亲难以接受,准备带着小儿子一起离开。 春玲苦苦哀求,想让母亲留下来,可最终母亲还是走了,这下家中彻底没了活力,甚至还有同村的人让小春玲离开这里,去她的姥姥家生活。 春玲才12岁,她眼中闪着泪花,却始终摇头,她要代替母亲扛起这个家,她走到申树平床前,认认真真作出承诺:“爹,娘走了,是娘没良心;我不会走,我要留下来陪你们渡过难关,从今天起,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。” 有人说春玲那么固执干什么,留在这里净是受苦,但还是有很多人佩服她小小年纪就那么勇敢,是个有担当的好姑娘。 这些评价春玲都没有放在心上,她把自己变成一个大人的样子,挽起裤脚扛着锄头,每日在地里劳作,还要做爷爷奶奶平时无法做的家务事。几个哥哥因为住校不能每天回来,每次周末都抢着帮春玲做活,好让她轻松一点。 但是不论如何,仅凭春玲操持的那几亩地还是难以维持家中的经济情况,她明白只有继父恢复过来,家中才能回到正轨。 1996年的酷夏,继父的病情加重,身体整日的泛着疼痛,春玲借来钱,用板车推着继父去济宁市的大医院看病。 几十公里的路,瘦弱的女孩磨出了一脚的血泡,肩膀也破了皮,反复磨损后还发炎肿了起来,可她硬是一声不吭直到医院才松了一口气。 因为继父要住院,她只能留下陪着,因为不放心唯一的交通工具——板车,也不舍得花钱住间宾馆,她晚上就蜷缩在一个杂乱的车棚子里。 夏天本就蚊虫较多,春玲衣裳破烂,还带着臭味,就更招蚊子叮咬了。这个问题她还勉强能忍,但是医院的保安大爷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以为是乞丐,因此赶走了她好几次。 春玲见状只好解释自己的情况,惹得大爷感动得直说不容易。看到春玲一身的肿包,还送给了她一顶蚊帐。 等到继父的身体得到好转,春玲才又推着继父回家。这时刚好赶上的收麦子,家中的麦子已经熟透,等不及哥哥们放假回来,爷爷奶奶体力不支,仅能做些简单的小活,因此,这七亩多的麦子只能由春玲一人收割。 麦子熟后不等人,不及时收割就会自己脱落,春玲没有时间耽搁,她整天都待在地里,奶奶送来她也是快速吃上几口就继续干活。 等到晚上,大家都休息了,漆黑的地里只剩下她孤单单一个人,她连害怕都无法顾及,实在太困了就是席地躺下,等睡醒再接着干。 这种强度下,她的手被磨掉了一层皮,两条腿酸胀得几乎无法直立,可她还是干不完,眼看着别人家都收割结束,她的嘴角也因为着急上了火。 看着剩下的两亩地的麦子,春玲趴在麦垛上大声哭了起来。附近的村民闻声赶来,一边安慰她,一边拿起镰刀帮她收割。有了大家的帮助,剩下的麦子很快割完,春玲挨个对大家鞠躬致谢。 庄稼收获完之后,春玲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,她的二哥考上了上海同济大学,春玲拿着二哥的录取通知书比谁都高兴,双眼亮晶晶的直夸二哥了不起。 和二哥一起参加高考的三哥则显得有些落寞,他这次没考好,自责地表示对不起小妹,说着还难受地落下眼泪,转而又说,正好可以帮忙养家,小春玲也不用那么辛苦了。 春玲走到三哥面前着急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能放弃,哭着说:“我受苦受累不就是让你们好好上学吗?哥哥们有出息了,就是我有出息了,你怎么就像不通呢!” 三哥慌忙地替她擦掉眼泪,表示自己会去复读,明年一定考出好成绩,春玲这才破涕为笑。 只是距离二哥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,大学3000元的学费让家里有些难以承受,春玲想起在给继父治病看到的血站,便考虑卖血为哥哥凑齐学费。 她初次来血站什么也不懂,医生问了她年龄,她一脸懵懂地如实回答。医生一句“未成年不能抽”,就把她赶了出去。 春玲不死心,过了一天又进了血站,她有些忐忑地低着头,医生问到年龄时,她心虚的谎报了自己的年龄。医生狐疑地看向她,春玲坚持说自己成年了。 但是看到稚嫩的外表和细瘦的手臂,医生只抽了200CC的血,就让她离开了。拿着400元的营养费,春玲有些不知所措,这一点钱远远不够二哥的生活费,她没有别的办法,只好隔了一天再次来到血站。 那位医生已经认识她了,连连摆手拒绝抽血。春玲一听不能再抽,急得跪了下去,她向医生讲着自己的家庭情况,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没有别的能力,只能靠身上的血赚点钱。医生于心不忍答应再抽她一次血,同时让她以后不能再来了,严重的话会影响她的生命。 看春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,医生只抽了她一点点血,然后拿出自己的700块钱让她快些回家。春玲知道医生的好意,她弯着腰连声道谢,然后欣喜地跑回了家中。 她一脸轻松地把卖血得来的钱交给继父,申树平皱着眉头问她是哪里来的,春玲有些慌张,垂头说是自己借来的。 继父显然没有相信,二哥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春玲的反应,看她脸色苍白低着头,手还不自然地贴在身侧拉着一角,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。 申建军拉起春玲的手臂,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针眼,然后还从她的衣兜里找出了两张卖血的收据。 一家人自责不已,想不到春玲会做到这种地步,申树平当即开口要卖掉家中的一块宅基地,爷爷奶奶也找人砍掉了留着给自己做棺材的几棵杨树。 在一家人的努力下终于凑够了二哥、三哥的学费。等到申建军出发前,春玲还特意拿出自己缝制的鞋袜交给二哥,像个小大人一样嘱咐哥哥一定要好好学习:“在外面也别苦了自己,需要钱尽管来信给家里说,俺给你操办。” 哥哥都上学走后,又剩下春玲一个人操持家务,家中负担较重,她思索着赚钱的办法。只靠几亩田地难以支撑继父的药费,哥哥们下一年的学费也要尽早积攒。 她一个小女孩,想不到什么好主意,听说当年的棉花价格高,暗暗算了价格,春玲发现全种上棉花一年下来能卖八九千块钱,便急急忙忙买种栽培。 这期间她还遇到了虫灾,当心棉铃虫害了自家棉花产量,她背着沉重的药桶在中午正热的时间除虫,因为干活专注,药箱漏水都没察觉,她个子低肺里吸进了大量的毒气,直接晕倒在了地里,幸好村民发现才救了她一条命。 后来在她的操持下,棉花长得非常茂盛,只可惜当年收购价格过低,并没有赚到多少钱。春玲没有灰心,她开始跟着村里的人卖苹果。 天还没亮她就跑到苹果园采摘,然后拉着和成年男人同样多的量去集市叫卖。四哥申建华看着春玲这样辛苦,内心感到愧疚,他决定退学参军。 春玲很支持哥哥的决定,在四哥临走前还拿出攒下的几十元零钱说:“哥哥,这些钱不多,你当做零用,到部队后好好干争取当个军官回来。” 这一年春玲才14岁,在春节的时候除了在部队的四哥其他人全部回来了。这是一年里春玲最开心的时候,家中热热闹闹的,几个哥哥还都为她准备了礼物。 申树平还在郑重地对几个孩子说,以后就算不记爹娘,也不能忘了春玲的恩情,她的情一辈子都难以还清。 新年初始,春玲依旧繁忙地做着农事和小买卖,家中的情况在她的努力下得到了好转,几个哥哥也不断传来好消息,大哥考上了研究生,三哥高考成功被山东大学医学院录取,四个在部队入党,升为了班长。 这样的好消息让春玲干活多了几分力气。然而1998年3月份,奶奶身体衰败,不久就去世了,她在临终前拿出一个本来要传给长孙媳的玉镯套在了春玲的手上,表示对她的感激和爱怜。 为奶奶操办葬礼花了不少钱,准备考军校的四哥决定放弃这个机会。春玲之后连忙给哥哥回信让他安心学习,不要为钱的事发愁,还寄了两百块钱让哥哥买书。 正在春玲为钱发愁时,几年没有音信的母亲寄来了一封信。原来母亲在两年前嫁给了一个有钱人,在别处得知春玲过得十分辛苦后,想要把她接走。 春玲看着母亲的来信泪流不止,母女连心,她心中怨着母亲的狠心,又时常想念着母亲的怀抱。但是她在申家已经待了好几年,早就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。 申树平有些慈爱地摸着春玲的头发,让她去找母亲,这几年来那么辛苦她,申树平十分过意不去。春玲却坚定地表示自己决不会走,并写信回绝了母亲。 春玲平复心态后依旧为这个家奔波,她想给四哥多寄点钱,但是现在庄稼还不到收割的季节,她便又考虑到去卖血。 1998年8月,春玲再次来到了血站,这次卖过血后,精神恍惚的春玲不幸被一辆大卡车碾压身亡,她的生命永远被定格在了16岁。 二哥三哥四哥都哭着赶回来,只有大哥因为特殊情况无法及时回来,用电报发一封吊唁的家书悼念小妹。 按照当地习俗,还未成年并且没有上申家户口的春玲是不能葬入祖坟的,但是全村人都知道春玲的大义,不仅没人阻止春玲下葬,所有的人也都自发戴着黑纱送春玲最后一程。 她的三个哥哥穿上只有送别父母时才穿的孝衣,披麻戴孝为她抬棺安葬。 申春玲用细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庭四年的重担,她把即将破碎的家以一己之力撑了起来,这个柔弱的姑娘,以自身阐明了人间的真情。